《去中国的小船》大约是我读过的第十八本村上的书。村上也由此是我读过作品最多的作家。由于近来对某些事物有了切身体会,再加上读过的村上的书确实有一定数量,所以觉得有必要就其小说本身扩散开去谈一谈。除去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挪威的森林》,村上的大多作品读起来常令人摸不着头脑,即荒诞味十足,某些现实中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在村上的小说中不但常常发生,而且看起来似乎小说中的人们对此也习以为常。村上本人则习惯于把它们称之为相对于现实性的非现实性。
作者信息
村上春树(1949- ),日本小说家。曾在早稻田大学文学部戏剧科就读。1979年,他的第一部小说《听风之歌》问世后,即被搬上了银幕。随后,他的优秀作品《1973年的弹子球》、《寻羊冒险记》、《挪威的森林》等相继发表。他的创作不受传统拘束,构思新奇,行文潇洒自在,而又不流于庸俗浅薄。尤其是在刻画人的孤独无奈方面更有特色,他没有把这种情绪写成负的东西,而是通过内心的心智性操作使之升华为一种优雅的格调,一种乐在其中的境界,以此来为读者,尤其是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提供了一种生活模式或生命的体验。
无尽的孤独
以《去中国的小船》中的短篇《悉尼的绿色大街》为例,文中出现了日后再村上作品颇受注意的角色——羊男。羊男丢失了一只耳朵,作为侦探的我,则要负责把它从羊博士手中夺回,便是这么一个故事。其间当然也穿插了“我”与“查莉”的微妙感情。
值得注意的便是羊男这一形象,且不论在这篇短篇中是否是第一次出现,但在后来的长篇《一九七三年的弹子球》和《寻羊冒险记》及其他作品中,羊男多次出现,有时甚至作为主角贯穿其中。村上为何如此偏爱这一形象我们无从得知。而羊男形象的出现本身就是荒诞的,有着羊外表的,又或是披着羊皮的人,世界上是不存在的,即便存在也怪异的很。但在书中却成了主角,并一次又一次地带领主人公走近完全不同的世界——羊男的世界。
不仅仅是羊男,其他角色也都被赋予了匪夷所思的色彩。羊男是最具代表性的。就个人体会而言,这种荒诞除了羊男以外,在村上的短篇中体现地尤为明显。如《再袭面包店》短篇集中收录的短篇《象的失踪》。讲述了一只大象和看守它的管理员共同失踪的故事。作为大象来说,想要失踪并不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失踪地悄无声息。所有人都匪夷所思,象的离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挣脱锁链的痕迹,没有脚印的痕迹。简直就像是凭空消失。一夜之间消失了,再也找不回来。如此荒诞的故事,在村上春树的小说中不胜枚举。
而至于村上本人想借此表达什么。我则以为村上是通过自己的方式表现了这个世界的荒诞。在村上眼里,世界或许便是这样荒诞的,再多离奇的事情,等到真正发生的时候人们恐怕反而会以此为常,哪怕实际上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我以为,村上在某些时候,就把世界当作是无数种荒诞的结合,他抓住了其中的一些,把它放大,用小说表达。
另一方面,我也以为这透露出了村上对社会上某些事物的不理解,或是抗拒。尽管多数人会以为这只是想象力的表现,而我却以为在这荒诞下,埋藏着不满,抗拒的情绪,这种情绪是微弱的,不易发现,但我确实以为它存在。在正常的情绪下,人们乐意直接表达,而负面乃至阴暗的情绪,人们往往会用不可理喻的方式来表达。只不过村上在这基础上,加了浓厚的艺术表现手法,最终以离奇荒诞的形式呈现。
有关荒诞这一理解的第三点,便是接下来要谈到的另一话题,孤独,深藏在不可理喻的荒诞下的孤独。
在孤独者的眼里,任何人,任何事哪怕是正常的事,在他们眼里看来或许也是不可理解的。
如果说荒诞占据了村上的绝大多数小说的主题,那么孤独则几乎是村上所有小说的主题。几乎所有村上小说的主人公,都实实在在是一位孤独者。这孤独者不处于深山一隅,也不与世隔绝,而就在茫茫人海中,就在你我身边。拿着差不多的工资,开着差不多的车,住着差不多的房子,过着差不多的生活。他是不折不扣的普通人,而因为其普通平凡,所以没有任何人会注意。便是这样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也孤独得不能再孤独。独身,一个人生活,有时和女孩交往,过夜,但没有确定的关系,即使确认关系,在绝大多数人眼里看来也没有恋爱的痕迹。虽然做着恋人间做的事,但没有恋人间应有的样子,或者是感情。
村上小说中的人物大多如此。孤独的人做尽了孤独的事。村上在表现孤独情绪这一面很有一套。在《去中国的小船》中的另一个短篇《下午最后的草坪》里,个人觉得村上将失落这一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而失落的尽头便是孤独。文中“我”观望着初中生,发呆,思考并作一个结论。试想,若有人陪伴或有事可做,谁会每天散步时停下脚步观望一群初中生呢。一定无聊透顶,无趣至极,可相对的,“我”对于这群初中生百无聊赖发呆沉默后所作的结论在我看来却相当有趣:他们十四五岁。这于我是个小小的发现,小小的意外。十四五年前他们尚未降生,纵使降生也是几乎不具有意识的粉红色肉团,而现在已经涂口红,在体育器材库角落吸烟,手淫,给电台的音乐点播节目主持人写无聊的明信片,往谁家围墙上用红喷漆涂鸦,看——也许——《战争与和平》。
这看似荒诞的结论却是准确无误的事实,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由一群活灵活现的初中生联想到十五年前,实在可不是一般人所会做的事。在这些大都市里生存着的人们,没有多少时间用来散步,即使偶尔拼命挤出时间来,也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想一群初中生十四五年前的事。文中的“我”之所以会这样,大概是因为失恋,失去了一位并不寄托多少情感可有可无的恋人,但总归是失去,而不免感到空虚和失落。以往是两个人一块空虚,而现在是一个人了。“我”所做的事,几乎总与常人相反,他们去近处剪草坪而“我”选择去远处,他们粗粗地剪草坪而“我”不紧不慢的剪得细心齐整。在去远处的路上,“我”打开车窗,呼吸空气,看远处的风景,这即是切实的孤独。我从前并不这样以为,而当我也独自一人来到远处时,便发现那是种孤独。而打开车窗望向远方,则是享受孤独。
另一个把孤独体现得透彻的人物便是渡边。最负盛名的作品《挪威的森林》里的人物,某种程度上而言也可以看作是作者自己。许多人因迷恋书中的爱情而喜欢,我初读时也以为此,往后再回来读时,便深不以为然。因为渡边早就说你了,直子连爱都没有爱过“我”。
这段在十九年前回忆起来的爱情,其实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爱。渡边对直子,也是一种某名的情绪,类似于责任。而直子对渡边,则完全是寻求一种依靠,像是茫茫人海中的一隅碰巧遇到了另一隅,因而相约互相依靠。在直子与渡边一起散步着的时候,谁都不知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是两个孤独在心在相距较近的平行轨道上共同运动罢了。
至于绿子和渡边也大致如此,两人相互喜欢,却仍摆脱不了孤独的牵绊。在失去对方讯息的时候,谁也找不到谁。平行线拉远了距离。直子与绿子尽管性情大不同,而渡边的情绪却似乎一直未变,带着淡淡的感伤。和直子相处时,这感伤几乎无处不在。从直子的身体里由内而外,波及他人,总是这样。而绿子以她的生性活泼,时常掩盖了这感伤的气氛,却仍止不住感伤最后汹涌而来。就像故事的结尾,渡边站在电话亭便,试着回答他在哪里,却无所适从,茫然地望着匆忙而过的人群,望着林立的高楼大厦,答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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