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茸 | 我们为什么怀念过去

“你走了那么远的路,只是为了摆脱怀旧的负重。”这句话是卡尔维诺先生在《看不见的城市》里说的。我不断回味,也映照内心,好像明白点什么。

十几年前,我在老家和父亲喝酒。他又跟我说起年轻时呆过的小岛。每一年过年,他都会跟我说,我们去海岛上转转吧。家里人总是拒绝,因为天冷海风大,岛上没人烟。

父亲说,我和你母亲就是在海岛上认识的,她常在岛上的天池边洗衣服,我在岛的山上种橘子树。酒到半醉的时候,我忽然看见父亲泪光闪闪,看着我说:其实,我最爱的就是你母亲……。我不知道怎么回话,只是在心里特别心疼父亲。那次的酒我也醉了,模糊的脑海里,好像看见一片橘子林后的清澈天池水,一个女孩在水边洗衣服。

我很喜欢的一本书,是严明的《大国志》,书里聊了很多过去的记忆。比如他谈到“炊烟”。当看见炊烟升起,就是到了吃饭的时间。长大的城市里没有炊烟的提醒,所以吃饭总是误点。我们又何止失去了炊烟?

浪漫的电影里,常常有男主角用玻璃瓶抓萤火虫的场景,被画面和音乐,以及女主角的幸福渲染得无比温馨。但事实上,这不过是我小时候在夏天常做的事。当去搜索记忆的时候,这萤火虫深藏在20多年前的时空里。

因为开了公众号,我重新翻看了八年前写的影评(你在这里看见的所有的影评,都是那个时候写的)。重读的时候,会被里面的言语拉回过去。我怎么会写出那样的话,当初怎么有那么多时间看电影,看完了还写总结。看看现在,真正走进影院,也不过一年两三次吧,而且看过就忘。相比而言,我怀念过去的“我”,那个认真的“我”。

我们怀念过去,是因为那有时光里的惋惜和遗憾。即便知道不可改变,却因为确定,而多了一些假设的可能。假如当初不那样的可能。未来不可知,想象空荡荡的。

我们怀念过去,是因为过去里有一个清晰的自己,即便不那么可爱,那也是看得见。我们与过去错失的经历,都会在回忆时想念。

我们怀念过去,是因为曾经的热烈在燃烧,像是夏天的暴雨,酣畅淋漓。而如今,犹如秋天傍晚的黄昏,纵然美,却也少了一点烈劲。

我们怀念过去,是因为我们走不出过去。城市再让你心安,也无法心安处即是吾乡。你吃到好吃的,会马上想到,这是小时候的味道。你看见孩子紧紧的抱着你,会想起童年母亲的怀抱。连孩子不乖的时候,都会回忆当年你也是个坏孩子。

于是,我理解那“怀旧的负重“,不是负担,而是心底的思念,我们用不可拒绝的未来,来慰藉无法回到的过去。

严明在《大国志》里说:“所有的去处,都跟来路有关。”于是,我明白,父亲的泪光与我的怀念。

本书是摄影家严明继《我爱这哭不出来的浪漫》之后的第二部随笔;同时,这又是一本制作极为精美的摄影作品集。全书以数万字的诚挚文字,追溯了作者从事摄影艺术的源头,追溯了童年记忆,点明了摄影的关键和要义,同时对大国上下古典浪漫的消逝和文明的流失发出无限感慨。在书中,他不但交代来路,并且很愿意将寻路问道所得到的,展示给在这条路上孜孜以求的年轻人。书中,严明提出了“决定性气氛”的摄影理念,引申了布列松“决定性瞬间”概念,把摄影的要义和理论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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