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oolish man seeks happiness in the distance, the wise grows it under his feet.

- James Oppenhe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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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 雨夜小抄 | 沈从文

去住处厨房关窗户,预备出门,沿文津街过景山前街就可以到北池子。这是我再熟习不过的一条街,一直向南横到东华门,临着就是南池子。南池子街畔的槐树还没有长出叶子,自然也轮不到柳絮的登场,可柳叶儿已经冒出来了,青青绿绿的。入夜的南池子永远是寂寥的街道,只偶尔有一些出租车和其他的汽车经过,自行车则极少,然后是青灰色的沿街墙面又一路冷清过来北池子。我喜欢这些,可在关上窗户的间隙,外面已经稀稀拉拉响起了雨声。

北京的春雨应是难得的,半月前的深夜春雪让许多人羡慕,原来雾霾沆瀣的北京城也会有例外的一面。就是这例外的一面,大多数人也只是沉在睡梦中,享受不着,还好次日人们都还可以望天,望树,看望屋顶的残雪以得到一些平衡。我在深夜里出门,路上几无行人,只有落不尽的雪花,如棉如絮纷纷扬扬而不绝,我绝不想喊出声音来,恐怕冒犯了故宫护城河外悠然柔枝的柳树。

住到现在的胡同里原也不是本意,虽然一直盼望能在景山东街住上两年,可临到头每回搬动,还是离着愿望的地点有些距离,大概完全是情怯的原因。早前读过川端康成的《古都》,书里的茶道与和服引人欣赏,京都则更魂牵。我在北京的第二年,就曾独自到过西安门那一片,只见杨树高耸红墙高立,神秘幽深,夜里迷路邂逅的不过是光着上身敞着大肚吃羊肉烤串的人。再往后欣然向往了从西四到南池子的那片地方,以为是一个有趣的发现,且似乎并没有人像我这样以那些地方为美观。因为驻北海附近机构的严肃严谨缘故,南北长街南北池子府右街大约都还保持了过去时代的威严和清净,于是四季寒暑便常常去,以为看不倦也看不厌,据此写了几个短篇,却没有一个故事是真实来的。

我相信小说故事应该是简单的,但可以交着梦和幻,自古中国的传奇话本,充满了离魂的本事。书生经由魂魄的离身而亲近芳泽,书写者往往借此苦闷的象征来得以在长夜里度过,有被狐人摄魂的,也有翻入千金高墙绮帐的温柔地。我总以为书生太过软弱,并不值得在眼下一笔一笔来写作,只是离魂的结构,却也能镜花水月经久余响。仿佛凝和庙外的矮松,庙门,暖黄的街灯,细雨朦胧落在黄瓦绿琉璃上,滴水悦耳,一个高个面容清秀的人刚刚合起书,走出咖啡馆的店门,抬头看了看斜对街的庙檐,微微笑靥,撑开一把伞,步入雨夜里,夜入墨,一切慢慢静至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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